龙行幻海第5部分阅读(1/2)
“哦!在医院哩。”
石坚睁开眼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正在点滴的吊瓶,然后是天花板,常年的污渍使它看上去图形奇怪、异彩纷呈。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混合气息,消毒水、尿马蚤味、透着青霉素特有味道的汗味,令人窒息。调头四顾,不到一米距离的邻床一个老太太正坐在放置在床上的便盆上吃力地大便,远处的几张床有小孩、男人、妇人等,不时发出各种各样的痛苦呻吟。看来这是一个不分性别老幼的、临时应急的大病房。
石坚的头部缠着密密层层的绷带,头痛欲裂地竭力恢复着记忆。此时身边没有人,一张被口罩罩住只露出一双眼睛的脸进入石坚的视线,她正在为石坚换针水。
“这是哪里?”石坚问。
“医院啊!”口罩后面冷漠的声音。
“我问的是哪个科?几号床?”
“急诊,没床号。”口罩依然语气冷漠。
“乔大福呢?”
“谁乔大福?哦,昨晚倒是有一个中年秃头扶你一起来的,你们都是头部受伤,他倒好,只是脑震荡,你的外伤也不重啊,可是一量血压,阿妈呀!心率都200了,血压高得都离谱了……你命真大,还活过来啦……”口罩似乎对昨天的情形印象很深。
“我就是问这个中年秃头。”石坚打断口罩。
“今儿早才走的,是有两个人来带他走的,样子就像被押着走的。”
“那你见过一个赫夷姑娘吗?”石坚不知道普桂芝已经被鸭舌帽黑影人掳走。
“没有!”
“或者一个中学生模样的女孩?”石坚想也许妹妹会来。
“没有!”口罩生硬地说完,转身要走。
“你是新来的吧?叫你们院长来。”
“干吗?”口罩吃惊地看着石坚,依稀判断出石坚的身份不一般,态度立马换得笑容可掬,躬腰说“那您稍等啊。”一阵小跑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口罩气喘吁吁回来了“院长说……不是,院长他不在。”
石坚直视口罩片刻,口罩慌忙回避。石坚知道情势变化了,支撑起身体,一把将吊针扯掉,大踏步走出了病房。身后的口罩护士也不敢阻止,浑身发抖。
石坚自幼父母早亡,12岁那年,他带着妹妹“扒火车”一路乞讨到了省城,他从富人家扔出的垃圾里淘出一些半新的皮鞋,找到些没用完就被扔了的鞋油,简单刷一下就焕然一新,然后卖给郊区的农民,很受欢迎。积累了原始资金,就和妹妹在一家茶馆门前摆了个小抄货摊,做起了小本生意。茶馆老板见这个小石坚机灵过人,又见兄妹俩孤苦伶仃,就收留了他。很快,他的过人的商业管理才能使他得到了老板的器重,升作领班、帐房,14岁时就把茶馆全部交给他管理,独当一面,生意日益红火。他比妹妹大7岁,靠着他,不仅能过上了稳定的日子,居然还能供妹妹上学。
那时省城突然来了一大批大名鼎鼎的大学教授,并成为茶馆的常客,石坚向他们借各种书籍来读,都是有求必应。这样,石坚边供妹妹上学,边自学,随着知识和见识的积累,管理才能也日显卓越。解放后,石坚被地区行署的领导发现,召回家乡任职,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热谷县财政局局长、县长。
此时刚从医院出来的石坚归心似箭,直奔县革委大院的家。县革委县政府的干部家属合住一个大院,站岗的警卫见到石坚似乎十分吃惊,但还是出于本能笔挺地敬了一个礼。走进大院,平时用于粘贴布告的大墙十分醒目地贴着《热谷县革委县政府关于撤销石坚、乔大福职务的决定》的公告,石坚匆匆看了一眼,无非是“破坏国家征粮政策”之类,这是早就料到的。
走在沙石路上发出的“沙沙”声使他觉得老有人跟在身后,十分怪异。此时已入夜,大院里已经没有人出来活动,住宿区的窗户陆陆续续亮起了昏暗的灯光,收音机里“吱吱呀呀”的“样板戏”唱腔从窗口飘出。头痛欲裂使石坚举步唯艰,大病刚醒和巨大的现实反差又使他觉得恍若隔世。
石坚完全是凭着本能走向自己住房的。老式木板房特有的木质香气混杂着的年久产生的霉味,强烈地唤起石坚对家的温暖和亲情的依恋,巴不得赶快进家躺下,赶快见到亲人。
走到门前,石坚习惯性地往裤包里掏钥匙,很快就愣住了——大门上交叉贴着两条白色的封条,形成一个刺目的“x”,封条的下部盖着鲜红的“热谷县人保组(文革时期公安局的暂时编制)”的大印。再看门锁,已经换上了一把新锁。
石坚归心似箭的热切被骤然冷却。呆立片刻,石坚调头看隔壁的乔大福家,那里的窗口黑乎乎的像要吞噬过往的眼睛,乔不在家。哦!对了,医院那个护士说乔“像是被押走的”,该是隔离审查吧?自己还没被隔离也许是因为“住院治疗期间”吧?石坚苦笑一下,这倒是预料中的事。只是现在自己身心疲惫,急于休息,必需想办法进家里去。低头四处寻找,先找把斧头把门锁劈了,回家睡过今晚再说吧。反正自己现在无官一身轻,“虱多不痒,债多不愁”,要追究也无所谓了。
石坚只顾低头找撬门工具,迷迷糊糊转头向普爱民——普桂芝的爸爸家走去。这时办公室秘书小张迎面走来,石坚刚要张口打招呼,小张低头用力往地上“呸!”地吐了口口水,然后昂首挺胸、一甩两条长辫儿,从花园岔道上走了。石坚有些尴尬,自嘲地摇头笑了笑,知道自己平时对属下要求甚严,无形中肯定得罪了不少人。但眼前这个小张平日里对自己十分热情,没想到此时会有如此大的反差。“虎落平阳”啊!
此时的大院内已经黑定,仅有的一盏路灯悬挂在公共厕所门口,光亮遍及院内的小花园。
走到普爱民家门口时,屋里已经关了灯。石坚记得他们家外边有一个柴堆,旁边常年放着把斧头,常见普桂芝和父亲普爱民在那里劈柴。当石坚刚刚弯腰拿起斧头的时候,突然听到屋里有人讲话,以为是普桂芝回家了,父女俩正讲话呢,但很快就否定了这种判断,里面显然是两个男人在对话
“他妈的那丫头确实拿了那本书吗?”伴随着说话声,里面传出“乒乒乓乓”翻箱倒柜的声音。
第五章 跌入深渊(下)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偶然。)
(未成年人请在成|人指导下阅读。)
“没错。整个过程我都看着呢,杨路生那小子不像是在装孙子。”
“他妈的好不容易抓到那丫头,怎么又给弄丢了!”
“是,是。”
“他妈的老子翻你个底朝天就不信找不出来!”
“郑队,赶快吧!那屋里还躺着个呢。”
“少废话!赶紧给老子找!”
石坚在屋外听得越来越奇怪,猫腰挪了几步,从南边窗口窗帘的缝隙看了进去,此时隐约可见一束电筒光晃来晃去,就着光线,依稀可以辨认出两个魁梧的身影,其中一个赫然就是那个戴着鸭舌帽的,他身形稍显年长,看来就是被叫做“郑队”的人,另一个显得年轻得多。这两个人正在顺序拉开所有的抽屉,而书架上的书已经散落的地上,一片狼藉,看样子是在寻找什么东西。石坚此时倒为普桂芝担心起来,尽管普爱民作为上届县长的办公室主任与自己素来不和,但普桂芝却是对自己一往情深,她又是妹妹的好朋友,石坚也把她当妹妹看。从现在的情形看,这两人明摆着来者不善。石坚顺着墙角移到东面窗口,探头一看,大吃一惊——普爱民躺在床上的血泊之中,一柄斧头几乎是镶在他的头部正中,光线的微弱,使他看上去越加恐怖。
“抓贼啊——有贼啊!”黑夜里陡然响起一声尖叫,划破了静谧的夜空。
屋里的电筒光很快灭了。
石坚本能地迅速下蹲,隐在屋外花丛中,手里汗水浸湿了紧攥着的斧头手柄。
“快!快!在老普家。”刚才的声音是从对面二楼传来的,估计是无意中看到这边屋里可疑情况的。
大院里的窗户陆续亮了起来,门卫方向警卫班的哨声响彻云霄。石坚正想起身“抓贼”,两条黑影从南窗跳了出来。想叫人,又怕打草惊蛇,当下矮身,追了过去。
那两个黑影就势在地上一滚,猫腰往县革委大院最近的围墙奔去。还没等石坚看清楚是怎么回事,他们就翻过了围墙,消失在黑暗中。其身手十分矫健,似乎受过专业训练。
石坚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但由于头部的伤痛和体力的虚脱,使他的动作有些变形、笨拙,幸亏墙角处一棵年老的三角玫交错的枝干延伸到墙头,石坚狼狈地爬上了墙头,奋力一跃,跳出了县委大院。
身后的大院里传来警卫班长的大声口令“快!快!包围房子!”,石坚听在耳里,心里骂了句“笨蛋!”。抬眼找“鸭舌帽”的踪影,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低头细看,地上被他们带落的墙土却是散落了一片,热谷县常年湿热的气候使地面经常积水淤泥,尽管脚印杂乱,但借着落土,石坚很容易就能分辩出他们的脚印,顺着追了过去。而身后警卫班的战士此时也追了出来,不远处听警卫班长大声指挥着“三人一组,往三个方向分头追!”石坚又在心里骂了句“笨蛋”,眼睁睁听着喧闹声渐行渐远。
那脚印往东边方向发展而去,然后是北面,然后是西面,石坚越来越奇怪,那脚印居然没有离开过大院围墙,绕了半个圆后,居然明目张胆地又进了县委县政府大院的大门!
此时大院的警卫已经离岗出去“追贼”了,大门形同虚设。由于进门后的地面变成了水泥地,脚印变得越来越模糊,最后只有靠偶尔从鞋底落下的土渣来判断“鸭舌帽”他们的走向。估计他们并没有发现石坚的跟踪,否则不会那么放肆,那么招摇。
脚印到了一座平房前面消失了。这是县政府平时用来接待地革委和行署领导的专用接待室,外观虽然毫不起眼,但这里绿树环绕,花香怡人,房内设施更是十分讲究。按理说,现在这里不该有人的。
石坚心里高悬的问号越来越大,走近平房的窗口时,里面却传出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这一下,石坚更是震惊得半天回不过神来——那是行署副专员孟祖耀的声音
“郑队,你怎么把事情闹那么大!”
“没事儿!有事儿也是我自己负责。”
“说得轻巧,这可是在我的职权管辖范围内发生的!”
“这倒没什么,最他妈见鬼的是那书,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什么书那么重要?”
“郑队”意识到说漏了嘴,缄口不言。这时,门被“咯吱”推开了,孟祖耀的儿子,也就是热谷县粮食局局长孟克用走进来。不合时宜的到来,使“郑队”责备地看了孟祖耀一眼,孟祖耀忙打圆场说
“来来来,介绍一下,这是我儿子,也是本县粮食局局长孟克用。”
“郑队”斜眼瞟了孟克用一眼算是打招呼。
“克用,这是上面下来郑队长,郑寒。”
“郑队好!”孟克用十分讨好地伸出手,郑寒不耐烦地伸手握了握。
“爸,我是来向您汇报刚才的事件的。现在罪犯已经逃脱,但办公室的秘书小张说,案发前见石坚手里提着把斧头气冲冲地站在普爱民家门口。一定是他干的。”孟克用的话一出口,像一瓢冷水浇得石坚透心凉。这时才想起,自己当时只是想找斧头砸开门,并没有考虑别的什么,现在想来,自己在错误的地点、错误的时间、以错误的姿势出现在那里,由不得人不误会。先放一放吧,先把现在的情况应付了再说。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不怕说不清。
“就是这个叫石坚的!当时也在场,是吧,杨大勇?”郑寒听到石坚的名字,眼前一亮,向跟随他的那个年青人询问。
“是!郑队。当时他还答应帮杨路生找回书。”那精壮小伙立正站好,回答得干净利落。从身形看,这应该就是刚才和郑寒一起在普桂芝家翻箱倒柜的那个人。
“这么说,石坚真的跟那本书没关系?”郑寒低声沉吟,自言自语。
“应该在普桂芝手上。”杨大勇又是一个立正。
“这倒好,普桂芝没逮着,倒把她老子给……”孟祖耀话说了一半强咽下去,看了一眼一旁的孟克用,显然并不想让自己的儿子搅这趟浑水“郑队,什么书这么重要,你不告诉我,我也无法协助你啊。”孟祖耀显得有些恼火,直截了当地问。
“这是机密,此次执行任务我也是直接受首长领导的,单线联系。要是我说给你听,你我都要掉脑袋的!”郑寒阴沉地说。
“那好吧,你说现在怎么收拾吧?哦!克用,你先去吧,我和郑队还有事商量。”孟祖耀说,顺势凑近孟克用的耳边低声道“这人什么来头我也不清楚,但是后台很硬,不能得罪。”孟克用满脸不情愿地推门走出来。
门一开,灯光倾泄而出,石坚下意识地一跃,躲进花丛中。
“谁?谁在那儿?!”孟克用惊觉响声,大声吆喝。
屋里三人迅速跃出门外。
“孟克用,真正的杀人凶手是那两个人!赶快叫警卫班的人。”石坚见行踪已然暴露,干脆从草丛中起身,凛然道。
孟克用不是傻子,刚才听父亲和这两个人的对话,心里就明白了七八分,加上平时尽管不服石坚,但石坚的天赋能力和威慑力已经在他心底烙下深深的烙印,此时听石坚一说,基本已经相信了石坚的话。
“克用,别听他瞎说,他就是凶手。”孟祖耀盯着石坚的眼睛说。
孟克用呆立不动,石坚炙热坚毅的目光灼烧得他内心深处隐隐刺痛。
石坚环视四周,郑寒和杨大勇已经悄然绕到了自己身后。孟祖耀本能地向左移动,弥补了包围圈的缺口。很显然,郑寒要把他这个唯一的知情者杀人灭口。
这时,石坚感到头上的伤口处有热乎乎的东西流出,一定是伤口流血了。眼前这几个人,尤其是那两个身手不凡的,别说自己受伤,就算是身强力壮的寻常人都不是他们的对手。要是平时,中年的孟祖耀当然也不堪一击,但现在,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也对付不了。现在要打开缺口,唯一的希望只有孟克用。倒不是孟克用的体力可以被战胜,而是他刚才那一瞬间表现出来的丝毫犹豫可以被自己的意志力所影响。
石坚盯住孟克用的眼睛,强大的气流场瞬间汹涌而至,孟克用煞白的脸上泛起红色,目光逐渐散乱,情不自禁地侧身呆立。
“来吧!老子不怕你们!”石坚突然大吼一声,震得一群夜鸟陡然飞起。
孟克用脚下一软,险些跌到。
石坚见一招奏效,调头对孟祖耀
“孟专员,你可是一方父母官啊!”
孟祖耀一阵愣神。
石坚迅速用脚挑起地上的一把铁铲,头也不回地向身后砸去,身后“啊哟!”一声惨叫,那个叫杨大勇的年轻人抱头蹲下。郑寒一个饿虎扑食,把石坚的衬衣撕裂,一招不成,转身再抓。石坚一跃而起,越过孟克用,孟克用恰巧被扑上来的郑寒抓个正着,痛得惨叫。趁这当口,石坚拼尽全力,冲出了平房小院。凭着自己对路径的熟悉,石坚再次翻过围墙,向黑暗处奔去。
孟克用依然呆立不动,孟祖耀压低声音“别声张,追!”还没等他的话音落定,郑寒和杨大勇早已越过了围墙,消失在黑夜里。
石坚心里暗暗叫苦,自己已经不能找组织了,此时警卫班正“缉拿”他这个“杀人犯”呢,去了的话就是自投罗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现在当务之急是先甩掉郑寒的追杀再说吧。迷迷糊糊间,石坚往县城中心的小胡同跑去,这是出于扬长避短的考虑,自己身体带伤,肯定不能和对方比速度、比体力。相反,对方显然是外地人,就算是孟氏父子也非本地人,把他们引入迷宫般的小胡同,自己才有摆脱的机会。
热谷县县城虽小,但街道依山建成,建筑随形就势,独具匠心,小巷子千回百转,狭窄处细如鸡肠,开阔处却是大型四合院。石坚从东到西,专拣那些最隐蔽最复杂的胡同走,向城外迂回前进。眼看身后就要被郑寒两人追上,但总是差那么一段,又被石坚逃脱。当然,最令石坚恼火的是,他走到哪里,哪里的狗就被惊动狂吠,这等于为郑寒他们通风报信。石坚边逃边苦笑自嘲,“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聪明反被聪明误嘛。这样,石坚唯一的优势消失殆尽,而偏偏在此时,伤口流血越来越厉害,血液被汗水稀释后,染红了一大片白衬衣,体力渐渐不支。一天内接二连三的变故,莫名其妙地卷入命案……诸多因素交织在一起,使他心力交瘁,虚脱不堪。
石坚一边注视着后方电筒光交织处的动静,一边贴着小巷一家人家的厨房木板墙小心后退,他必须找一个地方先休息,缓口气。他了解这里的居民,他们的卧房一般都是安排到楼上,这时楼下厨房是不会有人的。这里世代民风纯朴,门闩都几乎不上锁,很容易打开。
刚到转角处,背部突然撞到了人。吃惊之下,石坚使出全身力气转身、伸手、出腿,使劲一扳,把对方按翻在地,肘部迅速压在对方脖子上。
一声短促的呻吟,借边余光下,石坚见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被压在自己身下。
“你是谁?”石坚压低声音说。
“你又是谁?”对方反问。
“我在问你。”石坚边喘气,边仔细观察这个女孩。
“……”女孩并不回答,同样紧张地观察石坚。
“你是‘他们’的人吗?”石坚试探着问,她的灰布衣裤和纯正的普通话引起石坚的警觉,但那种典型的学生气质,又让石坚感到十分奇怪。
“哪们?”女孩反问。
“你在这里干什么?”石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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