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昆元(1/2)
“不好意思, 家里的客房不够了,可能要麻烦你睡一下保姆间了。”卢惠怡完全不掩饰自己的不喜,在她看来, 凡是试图将她女儿叼走的,都是坏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院子为之一寂。
让、让魔祖睡保姆间???
他怕不是要这房子拆了。
青雏和鸾鹤吞了吞口水, 下意识的后退。
和他们想的一样, 听到这话之后, 少年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狰狞,然而还不等他发作,雪衣那边就轻飘飘的看了过来。
……算了, 忍了。
魔祖瞬间恢复平静。
女儿的朋友来家里,当然是应该好好招待的, 只不过这顿饭吃的非常的煎熬, 连昂贵的鲍鱼海参都无法拯救。
放下饭碗,连收拾都没敢, 青雏和鸾鹤马不停蹄的就上楼了。
傍晚的时候, 魔祖推开所谓的保姆间,径直走了进去。
他是天生的神体,不死不灭, 更加不需要休息。
看也没看那张只有一人大小的床, 感觉到雪衣的房间就在自己房间的斜上方, 少年推开窗户, 腿一蹬, 整个人就这样跳了上去。
他到的时候,雪衣正在趴在床上玩儿手机。
少女的身躯姣妍而美好,一双修长如玉的腿还在那里晃来晃去, 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屋子里有暖气,她也穿的十分清凉。
“笃笃。”
听到敲窗户的声音,雪衣这才放下手机,抬头望去。
少年半蹲在栏杆上,落日的余晖落在他身上,衬得他整个人都精神奕奕,倒真的有几分像人类的小伙子。
“快开窗。”他飞快朝雪衣招手。
真不知道都活了这么久了,他怎么还这么……活力满满。
雪衣下床,双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很快,“吧嗒”一声,窗户就开了。
魔祖下意识的将视线收回,看到雪衣的一瞬间,他忍不住皱眉:“安逸的生活已经连你的警惕心都消磨干净了吗?”
他都已经到她面前了,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要不是自己提醒,她不知道能趴在那里到什么时候呢。
“还有,你穿的这是些什么东西?”露腰露腿不说,根本没有任何防御力。
“你的鳞甲呢?”他有些不满。
“站没站姿,坐没坐相,一点气势都没有。”真不敢相信,他们竟然是同一个人。
魔祖忍不住,对雪衣万般挑剔。
“……所以你,究竟是做什么来的?”思考了一秒,雪衣果断决定,忽略以上乱七八糟的问题。
然而她说完这句话后,少年像是被冒犯到了一样,整个人的表情都阴沉了下来:“你果然是骗我的。”
“我骗你什么了?”雪衣头痛。
“你之前不是说,要教我战胜道祖的法门吗?”从之前开始,魔祖就一直期待着。
“你不会是忘了吧?”少年眸色沉沉。
被他这样看着,雪衣有一秒钟的心虚。
“我也不求其他,你就告诉我,你怎么做到的就好。”魔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两个一模一样的人,结局却是如此的不同。
由于他的连番追问,雪衣不得已将曾经的事讲述了一遍。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就算是过程再波澜壮阔,总结起来,也不过是一个背叛与反背叛的故事,每每提起,还挺叫人心酸的。
就好比当初道祖接近她,雪衣以为那只不过是一场意外,谁知道都是精心设计的。
就好比有光的地方必定有暗,有道的地方,自然有魔。
这世界缺不了她,又不能叫她压过道去,说是万魔之祖,其实从诞生开始,她这一生的轨迹都被大道设计好了。
永远的配角。
可是,这又凭什么呢?
就算有人说她出生就比别人起点高,所以应该知足,雪衣也不认。
凭什么!
“一开始的时候,我以为道祖看我的时候,眼里的防备是错觉,是我看花了眼。”雪衣曾经那么全心全意的相信一个人。
“谁知道,他是真的觉得所有的坏事都是我一个人做的。”
每每发生了什么事,道祖都会拿谴责的目光看着她,他虽然只是叹气,然后对她的约束越发严格,但这反而更能激发雪衣心中的戾气。
大部分时候,真的不是她做的!
而被她亲手杀掉的那些人,甚至都是因为昆元曾经说,他希望洪荒宇宙和平。
雪衣以为他口中的和平是指让那些野心膨胀的族群安静下来,这事儿虽然很难,但她相信,只要两人齐心,总有一天能实现这个目标。
谁知道,他指的和平,其实是她。
以至于后来和平实现了,两人之间也出现了难以弥补的裂痕。
昆元觉得他太嗜杀,雪衣却觉得,要想终结这乱世,就势必要速战速决,不然的话,牺牲的人会更多。
就算将这洪荒宇宙玩儿坏了,之后再重建就是了。
如果真按照昆元所说,一点一点,徐徐图之,顺应天命方为正道,那那些实力低微的种族,就真没活路了。
在战争的绞肉机里,他们连炮灰都算不上。
有这个能力,为什么还要听从所谓的天命?而且她又不是人间帝王,帝王寿元不过几十年,而她寿元无限,只要她在一天,和平就存在一天。
只需要昆元的一点点信任就够了,相信她不忘初心,永远不会叫他失望。
别人的防备雪衣完全可以理解,独独昆元的防备,雪衣永远也无法接受。
“然后呢?”沉默了一瞬,魔祖忍不住追问。
雪衣失笑:“后来的事就更简单了,我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得知昆元连相遇都是骗我的之后,在他动手推翻我之前,我就先下手为强了。”
雪衣学了道祖的本事,用这些本事,打败了道祖。
当时昆元崩裂的表情,实在是够痛快!
她曾视他如兄,敬他如父,将他当作唯一的挚友、知己,最终,却又带着那一点未曾宣之于口的感情,亲手将他关压在地牢之中。
只不过后来发生的事,让雪衣明白,自己还是太天真了一些。
她自诩能看的懂一切,到头来,却发现自己永远也看不透人心。
道君他们,说是昆元的弟子,但其实,都是雪衣在管,在教,是雪衣在他们被迫流浪,被追杀的时候将他们带回去的。
而昆元,只不过是挂了个师父的名号。
两人闹掰之后,雪衣原本自信满满的以为自己教养长大的徒儿会站在自己这边,谁知道,得知道祖被囚禁之后,他们第一反应不是昆元做错了什么,而是来质问她,为什么会突然翻脸。
那个付出最多的,反而最不容易落好。
不过既然雪衣连昆元都没有放过,心冷了之后,自然也不会放过他们。
接下来的数十万年,雪衣孑然一身,一点一点料理这诺大的洪荒宇宙,几乎是拼了命的想要证明,魔祖二字只不过是大道强加于她身上的一个符号,别人能做到的,她同样也可以。
只是,还是因为身份的问题,她做什么都好像是错的。
成见这东西就好比一座大山,大山尚可移动,但成见这东西,一旦形成了,就很难消失了。
哪怕在雪衣的治理之下,洪荒宇宙正在一点一点变好,但领情的人并不多。
所有人看到的,依旧是她嗜杀残暴的模样,但其实,那样一个混乱的世界,谁手上没有几条性命?
只不过,她身为魔祖,一举一动,都被无限放大了。
哪怕数十万年,也没能洗脱她诞生时,就披上的那层外衣,但凡她稍微有一点错处,在别人眼中,就是十恶不赦。
只因为她是魔祖,天生代表着邪恶。
雪衣最终还是放弃了。
假装不知几个弟子和昆元他们的异动,任由人神妖三族将他救走,最后一战,雪衣可谓是打的酣畅淋漓,她几乎将积攒的火气全部宣泄了出来。
圣人、半圣人折损过半,最后雪衣干脆趁着这个机会,假死脱身。
至于昆元那边什么感受……
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一开始,刚到这里的时候,雪衣还觉得有些心灰意懒,什么都不想管了,只想好好睡一觉。
数十万年积累下来的、深入骨髓的疲惫,差点将她击垮。
挚友反目,弟子叛离,至于洪荒万族,表面以她为尊,背后却视她为仇敌,就算是雪衣,举世皆敌的滋味,也不是那么轻易能吞下的。
直到后来慢慢想通了,也就不再自我折磨了。
她不该越俎代庖,去教别人的徒弟,还那么认真。
她不该对昆元报以如此多的信任,毕竟,从他的角度来看,自然是不会对一个大祸害有什么感情的。
放下过去最好的办法就是开始新的人生,大约是经历过那么复杂的事,雪衣现如今对单纯的人更有好感。
以前她一直觉得实力至上,没有实力的人,不过都是些废物罢了。
但现在,雪衣才明白,真正珍贵的,是一颗赤子之心。
世界上的强者如同过江之鲫,真心却没几颗。
就像小娃娃虎大人他们,论本领,连给道君他们提鞋都不配。但得知了她的真实身份之后,只有震惊,并没有害怕或者排斥。
“你以后不准欺负他们了。”想到了什么,雪衣不由得提醒了一句。
“真不知道你干什么那么护着一群废……没用的妖怪。”现在的魔祖就像是之前的雪衣,狂傲、嚣张,不可一世。
看在她的面子上,勉强收回废物两个字,少年的表情很是不屑一顾。
“感情这东西,其中的乐趣多着呢。”反而是利益权柄,算来算去,不过是一场空。
雪衣对此深有体会,她做主宰那些年,一开始还有点乐趣,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终究只剩下厌烦。
利益权柄刻板而冰冷,雪衣从心底里则更喜欢鲜活的东西。
至于她经历了几次背叛为什么没有留下阴影,只能说,人最不该做的,就是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可以泥足深陷一会儿,但绝对不能停留太久。
“我倒觉得,感情,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魔祖不由得在一旁冷笑了一声,可见,他眼里就只剩下击败道祖,一雪前耻这一个目标。
雪衣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突然就笑了:“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你……拥有过感情么?有人喜欢过你吗?你有喜欢过谁吗?”
雪衣好整以暇:“如果没有的话,可是没资格说这种话的。”
有但不要,和压根没有,完全是两回事。
现在的魔祖就好比很早之前的她,以己度人,雪衣觉得有人敢亲近他那才怪了。
整个洪荒宇宙一部分耻与她为伍,另一部分怕她怕的要死。
果不其然,随着雪衣越说越多,少年的脸也越来越黑。
以前他从来没有注意过这种细节,今天被她提醒,仔细一想……还真没有。
“……我不需要这种软弱的东西!”
少年这种表现,落在雪衣眼里就是强行挽尊:“我以为我被人骗感情已经够惨了,没想到啊没想到,你比我还惨。”
这个世界的道祖连骗他感情都不屑,啧啧。
被雪衣的眼神看的浑身不自在,少年的脸已经黑的像锅底了,他身上的鳞甲也一闪一闪的,恼羞成怒,仿佛下一秒就要冲过来似的。
“不就是情啊爱的,一男一女纠缠来纠缠去什么的,这有什么难的?”
“感情可没这么狭隘……嗯?”除了爱情,还有友情亲情这些,各有各的方式,各有各的不同。
就在雪衣试图跟他解释的时候,魔祖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前。
眼中闪过恶劣的光芒,不等雪衣说完,少年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对着雪衣的脸颊亲了一口:“你看,是不是这样?”
满心以为,另一个女版的自己一定会害羞、脸红,最终溃逃的时候,却见她先是一怔,接着露出了无语的表情。
看着得意洋洋的少年,雪衣有些不知道该不该笑他天真。
“如果是你说的爱情的话,那起码也应该是这个样子的。”雪衣朝他伸手。
猝不及防,魔祖先是感觉到脑袋那里传来一阵轻柔的力道,再然后,他就对上了一双平淡之中仿佛还带着笑意的眼睛。
呼吸相闻,一股从未感受过的冷淡气息争先恐后的钻入少年的鼻腔。
他从未,跟谁这么亲近过。
雪衣的手指缓缓滑过他的脸颊、颈侧,直到点上他的胸口,此时,魔祖的心跳频率终于达到了顶峰。
“告诉我,现在的你,还能拿的起那柄长戟么?”少女的唇瓣停在离他不足一公分的地方,魔祖但凡稍微动一下,都会不可避免的贴着上去。
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那片干玫瑰色的唇瓣上,压根没听清雪衣说了什么。
两秒钟后,魔祖如梦初醒,然后飞快的将雪衣推开:“你你你你!”
他指着雪衣,有些语无伦次。
差一点,差一点嘴巴和嘴巴就亲上来了!
直到现在,少年唇角那里还残留着不属于自己的淡淡的温热。
“我什么我?”雪衣挑眉,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魔祖见状,更是心慌意乱。
“……你、你的办法不适合我,道祖可不会亲自教导我,然后再给我机会反杀他,算了算了,天都黑了,我先走了。”
说完,根本不给雪衣反应的时间,少年推开窗户就跳了下去。
夜晚的风吹拂着洁白的纱帘,纱帘飘飘忽忽,拂过暗色的地板。
沉默半晌,雪衣没忍住,笑出了声:“噗——”
“哈哈哈哈……”
太傻了,真的。
比她当初还傻。
另一边。
几乎是眨眼之间回到房间的魔祖内心很不平静,在听到她的笑声之后,少年更是恼羞成怒。
他觉得自己真的是太丢脸了,竟然连区区的一个吻,都没能抵抗的了。
这也太不应该了。
不过,她突然凑过来,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难不成,真的跟她所说的一样,只是在告诉自己感情是什么东西?
可是,这也太亲密了一点吧?谁会用这种方式来证明啊!
单纯的调戏他?她会这么无聊么?
还是说……她是真的看上自己了?
一时间,魔祖被这个突然从脑海里冒出来的想法给吓了一跳,随即,还有一点淡淡的窃喜。
嗯,魔祖的魅力果然非同一般,连另外一个自己也抵御不了,还要用这种方式来试探他。
可是,自己现阶段最重要的,还是应该找道祖报仇啊,真的没有时间去搞这些情情爱爱的!
要不要跟她说清楚呢?
可怜感情方面一片空白的魔祖,这一刻真的如同普通的少年人一般,被小小的一个亲吻,折腾到深夜。
又不悦又纠结又复杂,还有一点点高兴。
躺在床上,实在是睡不着,魔祖将之前的场景在脑海里过滤了一遍又一遍。
他也不想这样,但真的……有点控制不住。
终于复盘出了之前说过的一句话——
“现在的你,还能拿得起那柄长戟么?”
怎么可能拿不起?
魔祖想也不想就是一抬手,瞬间召唤出自己的本命法器之后,不知道是雪衣的话先入为主,影响了他的判断,还是说别的什么。
这杆杀的曾经洪荒宇宙闻风丧胆的戮神戟,仿佛突然间褪去了,满身的戾气,看起来有些软绵绵的。
少年看着神戟,神戟也看着他。
相顾无言,小小的房间里一片寂静。
魔祖松开手,然后就见叱咤风云的戮神戟仿佛喝醉了似的,就这样软软的倒了下去。
倒了下去。
下去。
去。
“……………………”
“笨蛋!蠢货!废物!”连踢带踹,魔祖大声斥骂。
戮神戟委屈极了,主人自己没了杀心,它作为他的本命法器,可不就像软脚虾似的了吗?
这跟它有什么关系!
明明是主人自己太辣鸡,没能把持住!
骂了很久,直到魔祖自己累了,才又将这糟心的玩意儿给收了回去。
魔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下的,长夜漫漫,唯有天边星河,今晚伴他左右。
星河璀璨,仿佛是冬夜的低语。
魔祖最终还是决定先把报仇的事放到一边,为今之计,最重要的还是要将小命保住。
按理说以道祖的本事,早该知道他脱困了才对,一直到现在都没动静,魔祖更是觉得这其中正酝酿着什么阴谋。
他一步也不敢离开雪衣。
“既然你想活,那就按照我说的去做。”雪衣看出了他傻,但完全没想到,他竟然会傻成这个样子。
小小一个吻,都能折腾他大半宿。
要不是楼下翻来覆去的声音直到后半夜才消失,雪衣说什么都不会信。
十分体贴的没去戳他痛脚,雪衣道:“你最好藏在人流量最多的地方,这样道祖投鼠忌器,轻易就不敢拿你怎么样了。”
帝都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想来道祖也不会让这么多人类来给面前的少年陪葬。
这天底下只剩人类这一个族群,就算是道祖,也不敢再冒什么风险了。
“你唯一要顾忌的,就是千万不能让道祖锁定周围的空间。”一个市,一个国家的人道祖可能舍不得,但如果是一个街道,一个店面,那就说不准了。
道祖再仁慈,也不至于顾惜到每一个人类。
“不过有我藏在暗处,这个问题就不算什么了。”锁定空间,然后布置法阵都是需要时间的。
“一旦他有异动,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只要你及时跑掉,他就不能拿你怎么样。”
虽然说这个办法委实过于憋屈,但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你真的不考虑考虑,跟我一道去推翻道祖?”
“不了,谢谢。”
魔祖还能怎么样?只有捏着鼻子,忍了。
“你们在那里聊什么呢?东西都收拾好了吗?”卢惠怡本来就看少年不顺眼,得知女儿要带她去小餐馆之后,看他就更不顺眼了。
卢惠怡有种三口之家被强行安插进来一个外人的不适感。
幸好她还不知道魔祖昨晚夜袭了雪衣,不然的话,卢惠怡就更要爆炸了。
“他穿成这样,会把客人吓跑的吧?”
魔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低调而华丽的鳞甲,完全没有感觉到哪里不对。
“放心好了,我等会儿会让他换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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