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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六

小慕容见颜铁不受威胁，心中也自急了，暗道：“要救紫缘姐和华家妹子，非得先驱退这家伙不行。”连忙退了一步，剑锋使劲，刺入赵平波喉间皮肉些许，立有血滴渗出。赵平波陡觉喉咙一痛，只道小慕容便要下杀手，性命攸关，只吓得他魂飞天外，颤声大叫：“快走，快走！你……你们快把颜先生拉走！”

众护卫听得世子下令，于眼前情势确也无法可想，当下一人上前走到颜铁身边，伸手去拉，道：“颜先生，小王爷身处险境，我们照旧先退，从长计议……”

话还没说完，忽见颜铁身形一纵，朝小慕容直扑已往，双掌化成铁爪，脱手极其凌厉。小慕容大惊，挟着赵平波退身避开，喝道：“颜铁，你掉臂你们世子的性命了么？”颜铁一击不中，冷笑一声，道：“那又怎样？”身子突然向后急退，双爪反手后抓，只听“啊”“呃”两下惨呼，两名护卫被他这爪扫过咽喉，一招之间，连忙命丧黄泉。

这一下变故倏忽而起，众人无不惊异，谁也没想到颜铁竟会突然杀死自己的同伙。颜铁脚下又是一点，如箭一般向后飞退，半空中回过身来，改爪为掌，一掌斜劈，又杀了一名护卫。余下数名护卫大惊失色，骇得目瞪口呆不知所以，发一声喊，纷纷奔逃。颜铁一阵旋风般追将已往，连下杀手，众卫士的武艺轻功均不及颜铁甚远，没一个能够逃开，也没一个能够挡下颜铁一招半式，转眼间先后惨死。

颜铁杀完所有护卫，又转过身来，一对冷森森的眼光盯着小慕容，步步进逼。

小慕容见他如此举止，先是惊疑，随即明晰：“这家伙认真要赶尽杀绝了。这个赵平波如果死了，他就一走了之，这些护卫全被灭口，那靖威王自然不知就里。”

正自转念至此，颜铁已猱身而上，左掌并拢戳出，来得极快，右手握而成拳，却是后发而先至，路数越发诡异，迳攻小慕容中路。可是这时赵平波被小慕容挟持，这一拳若是打实了，那是正中赵平波胸膛，凭他的微末功夫，只怕一拳之下便要毙命。颜铁不欲营救赵平波的意图，已是显而易见。

小慕容见他如此脱手，索性试上一试，身子轻轻退开，左臂却向前一送，把赵平波推了出去。只听砰地一声，这记铁拳重重打在赵平波胸口“膻中穴”，威力惊人，登时喀喀喀打断了几根肋骨，内脏震裂，惨啼声中，一口鲜血从赵平波随之狂喷而出。颜铁这一拳认真全不留手，一牶下来，震得小慕容左手隐隐发麻，连忙松手铺开赵平波，飘然退开，叫道：“好啊，你谋逆犯上，连自己的主子也打，瞧你还能回去见靖威王么？”颜铁道：“不回去也罢。”说着挥手震开软软瘫倒的赵平波，又往小慕容扑来，势若虎狼，极是猛恶，双掌随处，劲风猎猎作响。

小慕容莲步轻挪，已然避开，心道：“这厮内功厉害，又有铁具护身，要跟他打，那可难有胜算。他连赵平波也不救，那也没有活人盾牌啦，可怎生是好？”

突然想到：“他居然敢冒险击杀主人，岂非真的是色胆包天？这可有点差池头，怪哉怪哉！”

然而颜铁招招狠辣，紧迫逼人，小慕容实无暇思虑，一时又无杀伤颜铁之法，只得依附轻功步法往返趋避。“霓裳羽衣剑”本是融合轻功身段的高明剑法，此时小慕容但守不攻，身法中精要之处更发挥得淋漓尽致，绰约翩然，舒缓自在，颜铁招数虽猛，却也奈她不何。

紫缘手足自由，趁着小慕容缠住颜铁，已将衣物先披在华瑄身上，自己也急遽穿上外衣。华瑄心神稍定，双手用力一挣，手铐上铁炼叮看成响，只觉手腕隐隐生疼，心道：“我照旧先冲开穴道，再使内功试试看。慕容姐姐一小我私家，只怕很难打得过这个怪物，非得赶忙脱困帮她不行。”可是颜铁所使内劲别有一功，诡谲莫名，真气运行不依通例，封穴劲力也是难以破解，华瑄连运九转玄功，犹如石沉大海，全无效用，只急得她满头大汗。

忽听小慕容一声惊呼，右边衣袖上裂了几道长缝，却并未见血，正是颜铁启动手指机关薄刃暗算，当日文渊亦曾中招。颜铁手上招数越来越是险恶，脚下步法却十分沉稳，所使武功亦正亦邪，路数莫辨，又过十余招，小慕容难以招架，迫不得已，挺剑还击，所攻之处均是颜铁手上枢纽之所在，心道：“铁甲枢纽可动，或有清闲，若是使足内力击之，说不定尚能奏效。”

丙然这一剑刺去，颜铁挥臂相避，不让她剑刃刺到。小慕容精神一振，“霓裳羽衣剑”中最为迅捷流通的招数连珠价使将出来，一柄短剑专往颜铁臂弯、肩窝各处招呼。

颜铁眼见剑光纷呈，来势精妙，突然一声怪叫，手脚乱舞，状若疯癫，竟掉臂剑刃来处，掉臂一切地扑向小慕容。小慕容吓了一跳，只听铛铛铛铛，一串金铁轻响已往，每一剑都刺在颜铁枢纽之上，却未收效用。颜铁恃着铁甲坚实，加上内功奇异，一冲之势又撞偏不少剑路，使之一中随即滑开，这几剑的内劲全数消解，完全伤他不得。

颜铁手法奇快，腕臂翻处，右掌一把抓住短剑剑刃，牢靠犹如铁钳，小慕容运劲一夺，竟然无法夺回，暗叫不妙，连忙放手后跃。才一退开，颜铁左臂已横扫过来，若非她识趣得快，这一招便难以招架。可是如此一来，小慕容兵刃被夺，越发倒霉。颜铁双掌一合，“铿”地拍碎剑刃，道：“小慕容，你斗不外我，照旧认输罢。”小慕容道：“好啊，我认输，你就放我们三人走，我叫文渊也不来为难于你，好欠好？”

颜铁道：“哪有这么容易？我要你们三个通通成为我的玩物。”说着一掌劈了已往。小慕容脚步错动，险些中招，笑道：“既然这样，我可不敢认输了，只好跟你同归于尽啦。”

说着伸手入怀，掏出了一个金属小避。

华瑄见了，知道是巨细慕容用以相互联系的讯号烟花，颜铁却不知晓，听她说出“同归于尽”四字，只道是雷火弹一类火药暗器，不禁心下一凛，情不自禁地退开一步。小慕容心思动得极快，一扬手，将金属管掷向紫缘，叫道：“紫缘姐，接好！”这一掷准头十足，劲力恰到利益，紫缘轻轻接住，怔了一怔。

小慕容叫道：“紫缘姐，你等一下把炸药用力往这家伙丢，管他铁甲金甲，照样把他炸死。”说着身形一绕，闪至颜铁身后，一掌拍去。

颜铁大疑，心道：“这死丫头企图多端，又在玩什么花招？我可不能大意了。”一转身，铁掌相迎，小慕容自然不会硬碰，轻轻避开，又即上前抢攻。

紫缘见两人拳来掌往，斗得猛烈煞人，牢牢握着那金属管，心中疑惑，也不知该不应丢，只怕这一丢出去，小慕容真会与颜铁“同归于尽”。华瑄见她迟疑，当下低声道：“紫缘姐姐，你丢出去，没关系的，这不是伤人的炸药，慕容姐姐定有其他用意。”她说话刻意压低声音，只有紫缘听得。紫缘点了颔首，低声道：“好，我丢了！”站起身来，轻轻一咬下唇，使劲把那小避子扔了出去。

凭紫缘的臂力，这一扔实无特异，力道既微，准头也差，只是委曲往颜铁所在抛了已往。可是颜铁心有所忌，眼光扫及，见到小避飞来，虽见来势奇弱，意料不会爆炸，仍然跃身避开。

忽听一声急响破空，另一根小避倏地横飞而至，与紫缘所掷之管半空相撞，这一根却是力道惊人，一撞之下，砰然声响，爆出一团大碧绿火花。颜铁不禁转头望去，见是寻常火花，心中更疑，心道：“岂非这小慕容故布疑阵？这可不怎么高明，这种小火花又能骗谁？”爆炸声中，忽听背后又是一阵急响，心中一惊，已然避之不及，“砰磅”一声，一枚信号管炸在他背上，只炸得他满身一震，向前跌出几步，旋即站定，转头一望，正是小慕容趁他分神之际偷袭，可是他背心衣服虽被炸烂，铁甲却丝绝不损，连轻伤也没受一点。

颜铁见小慕容脸露讶异神色，冷笑道：“你想用这种工具炸我的铁甲，简直异想天开。别挣扎了，乖乖束手就擒罢。”说着一步一步走上前去。小慕容见他走来，接连退却，颤声道：“你徒倚铁甲护身，算什么英雄好汉？你把那些铁甲、铁护腕都除下来，我们再来过招，我才不会输你。”颜铁又是几声冷笑，道：“很好，那么我脱铁甲，你也把衣服脱个精光，要再来比过倒是可以。”

他这话是居心戏谑，不意小慕容道：“好啊，这可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可别忏悔了。”说着伸手拉住衣带，低眉垂首，轻轻解了开来，衣衫随之徐徐松开。

这一下大出颜铁意料之外，呆了一呆，道：“好，一言为定，你先脱完。”

小慕容粉脸微红，噤若寒蝉，任手中长带滑落在地，双手执住衣襟，徐徐脱离了几寸，现出胸前一丝绣红兜边。华瑄大惊，叫道：“慕容姊姊，你别这样！他是个大骗子，绝对不会真的脱下铁甲啊，你……你怎么会相信他？不要啊！”

紫缘叫道：“茵妹，你不行以……”

小慕容恍若不闻，香腮微现靦腆，轻声道：“颜铁，你说话算不算数？”这几声吐音轻软，神态犹豫之中，更增柔媚，颜铁不禁有些神魂飘扬，但仍不敢大意，生怕她尚有企图，突施暗算，随口道：“虽然算数。”小慕容道：“嗯，好，你是武林能手，我信你一次。”一边肩头微微耸起，手掌顺着那圆顺的肩线卸去衣衫，由肩至臂，由臂至腕，白皙有如凝雪。但见小慕容姿态柔逸，神情有些不安，含着几分羞赧，解衣的行动却又隐隐有撩人之意，绝非华瑄强忍羞耻时的情状可拟。颜铁看在眼里，只觉一股热气飞跃周身，满身发烫，实是心痒难搔。

突然之间，颜铁感受有些差池劲，这满身发烧虽是不错，却不只是血脉贲张之故，似乎有外来之因，尤其背上为甚。微微转头，背后居然隐隐窜出火苗，正烧着他的衣衫，连带着烧热了铁甲，不禁骇然，大叫一声，正要滚地灭火，忽见小慕容身影一闪，蓦然出指戳向他咽喉。颜铁慌忙格档，小慕容又已接连脱手，不让他有时机滚倒，笑道：“我叫你脱下铁甲，你就是不脱，我可提醒过你啦。”

颜铁又惊又怒，尚未想明确何以背上起火，铁甲已是热得厉害，炙得他背部肌肤难受之极，小慕容一番急攻，登时令他手忙脚乱，背后火头却已越来越旺，碧绿火舌四下飞窜，青烟阵阵，热得他满头是汗，越斗越惊。

一百一十七

此时小慕容手无寸铁，单凭一双空手，实难伤得颜铁分毫，唯有聚劲于指，连戳连点，招招攻向颜铁护具接合之处，偶然转为掌法，劈向颜铁咽喉，纵然他有铁甲掩护，喉头中招，定当气为之窒，便有胜机。

颜铁奋力拆招之际，背上火头也已烧得极大，转瞬间背后布料烧的精光，火焰直烧到了肩膀、手臂，随着前胸后背，全身尽皆裹入烈焰之中，原本掩护他刀枪不入的钢铁护具，此时却如同铁烙酷刑。颜铁虽然内力精湛，也抵御不住越来越热的火势，连声大叫，急欲挣脱小慕容纠缠，手上招数杂乱，不成章法。

然而小慕容斗了一阵，也不敢太过进逼，只因稍加靠近，火焰热气便冲向面门，也欠好受，当下只是施展小巧身法和他游斗，心道：“再拖一会儿，这家伙便撑不住了，要是他不脱铁甲，包准活活烫死。”

颜铁身受猛火煎熬，却又无暇脱去铁甲，更想不到灭火之法，情急之下，突然起了狂性，大吼一声，飞步往小慕容撞来，犹如一团大火球相似。紫缘和华瑄齐声惊呼：“小心！”

小慕容陡觉热浪袭体，也是一惊，闪身让开，颜铁已冲了已往，顺势倒在地上，不住打滚，想要扑灭火势。小慕容见他满身是火，已无可以下手攻击之处，心念一转，将身上所有信号管全部掏了出来，一根根朝颜铁掷去。

颜铁急于灭火，毫无预防，突然轰轰磅磅之声连番炸开，火势大增，炸得他厉声嘶叫，接连翻腾，火势却丝绝不减，反而烧得更旺。

小慕容远远跃开，见颜铁已难以自救，心下刚松了口吻，忽见颜铁骨碌碌地滚了开去，一路滚去，突然一个翻身，跃入了河中，水面霎时冒出一阵白烟。小慕容叫道：“啊呀，惋惜！”

正是百密一疏，小慕容设下这火烧铁甲之计，原来足以解决颜铁这个强敌，可是却在将竟全功之际让颜铁跳入了河中。这么一来，颜铁已挣脱了火困之危。

小慕容跺脚之余，却也想到：“这家伙精神已平白耗了不少，现下未必能有几多功力，此时不逃，更待何时？”当下奔至紫缘和华瑄身旁，道：“华家妹子，能走吗？”华瑄道：“是可以，可是我的穴道被封住了，使不着力啊。”

小慕容在华瑄身上几处穴道推拿几下，一时居然未能奏效，心下暗骂：“这颜铁浑蛋，点穴手法这般怪异。”一拉她手铐铁炼，也是难以拉断，不禁大急，望了望河面，见颜铁尚未浮起，知他热痛未消，当下一手扶起紫缘，道：“紫缘姐，你牵着我的手，我拉你走。”另一手便轻轻抱住华瑄的腰。华瑄急道：“不成啊，慕容姐姐，你怎么带得动我们两人？”小慕容也知如此一来，行动大是未便，只怕又会被颜铁追上，然而现在实乃脱困良机，不容迟疑，当下咬牙道：“不试试看谁知道？”

便在此时，忽听“哗刺”一声，颜铁已如飞鱼般从河中窜出，身上挂着破烂焦黑的残留布料，露身世上铁甲，一出河水，便朝小慕容直扑过来，势道猛恶之极。小慕容若要闪避，紫缘和华瑄便立时落在颜铁眼前，当下无可怎样，随机应变，一脚踢起倒在地上的赵平波，双掌一推，看成盾牌，挡了颜铁一掌。颜铁刚从火难脱身，气力大失，锐气受挫，这一招威力殊为有限，居然只震退了赵平波，余劲便失。

赵平波被这一掌震开，往紫缘身前倒来。一瞥之间，紫缘见到赵平波腰间剑鞘，突然灵光一闪，顺手拔出长剑，叫道：“茵妹，用这个！”

小慕容正脑中正飞快想着如何搪塞颜铁，听得紫缘呼叫，想也不想，略一侧身，已将紫缘手中物接了过来，见是一柄长剑，也没想是怎么来的，即是一剑刺出。颜铁受了猛火一番折腾，既怒且惊，亦没注意紫缘从何拿剑，同样不加思索，挥臂硬格剑锋。不意甫一相交，冷光闪逝，颜铁陡觉手臂剧痛，铁护腕竟然如纸一般撕裂开来，裂口中鲜血泉涌，剑锋已在他手臂上带出一条极深的伤口，颜铁大叫飞退。

如此变故遽然发生，小慕容一惊之下，立时大喜：“这剑原来是柄神兵利器，好啊，看你这铁打的家伙受不受得起？”颜铁越发震惊，神智蓦然清醒，冒出一身冷汗，心道：“活该，活该！我怎地忘了将这剑先夺过来，竟落在这丫头手上！”

这柄长剑锋锐特殊，正是当日赵平波用之与文渊交手的骊龙剑。赵平波武功远逊文渊，宝剑无所展威，黯然还鞘，厥后巨细慕容齐至，都没见到这柄剑，紫缘却在此时忆起，适时拔剑交与小慕容，小慕容随手一剑，居然一招得手，轻易斩入颜铁护具之中，实是始料未及，不觉精神大振，藉着兵刃之威，使开兄长慕容修的“大纵横剑法”，迅速抢攻。

她内力造诣未到，剑法也并非凭证纵横二路，使得是与文渊初斗时的剑招，但求凌厉眩惑，欺压对手，威力是远不如慕容修，也不及“霓裳羽衣剑”的精妙，可是攻势却疾如骤雨，骊龙剑上银芒万般幻化，真如神龙矫矢蟠旋，吐云布雨，时作惊雷，时呼狂风，声势众多威猛。颜铁受到火焰烤炙，本已疲累，但凭一股怒意上岸狂攻，岂知第一招便已受创，威风凛凛顿消，又知铁甲难挡骊龙剑之利，更是恐惧，数剑之间，胸前被划过一剑，虽未伤及皮肉，铁甲却已被切出一道缺口。

小慕容得势不饶人，但攻不守，剑光笼罩周遭数尺，颜铁避无可避，更不敢挡，突然眼前冷光一闪，骊龙剑斩向面门，大吃一惊，翻身一躲，忽觉脸上一凉，心中一震，急遽伸手一按脸上，蓦然惊觉铁面具只剩下左半，竟然已被剑锋余势切开，半边面具飞了出去。

小慕容正要追击，却听颜铁高声嚎叫，声音凄厉难当，掩面转身，背门破绽大露，又被小慕容削中一剑，却也置之不理，仓皇奔逃，更不停留。这举动既突然，又诡异，三女都是为之一怔，心下惊讶。

小慕容本拟趁势追去斩杀，可是转念一想：“这家伙要是临死拼命，倒是为难，现下只有我能救紫缘姐跟华家妹子，可不能有什么闪失。”当下驻足不追，任凭颜铁逃逸，一振骊龙剑，“擦”地一声轻响，华瑄手铐上的锁链应声而断。

华瑄眼见颜铁逃去，呆了一呆，道：“他跑掉了，我们……我们没事了？”

小慕容呼了口吻，一跤坐在地上，叹道：“没杀了他，认真惋惜。哎，也真是好险，要不是有这把剑，效果可难说得很。”华瑄呆呆地不发一语，突然哇地一声，扑在紫缘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紫缘知道她受惊非小，虽然自己也险遭赵平波玷污，可是华瑄年岁尚小，武功虽强，个性却甚是懦弱，遭遇这等险境，不知怕得有多厉害，当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柔声道：“好啦，各人都没事了，别哭，别哭！”

小慕容取下赵平波腰间剑鞘，将骊龙剑收还，挂在腰际，道：“这把剑可救了我们三人，赵平波这个恶贼，可想不到罢？”华瑄哭得抽抽噎噎地，一时说不出话，心情甚是激动。紫缘一边慰藉她，一边帮她穿好衣服，自己也穿了衣裳，道：“茵妹，文令郎他们怎么样？现下可都安好吗？”

小慕容摇头叹道：“不知道啊，我是好不容易甩开那卫高辛，先跑来救你们。现在客栈里打得如何，可不知道了。”紫缘嗯了一声，道：“所幸你来得实时，要否则……”想到刚刚境遇之险，也不禁身子微颤，华瑄却已哭得缓了些，用袖子擦了擦眼泪，道：“慕容姐姐，我们……我们回去找文师兄他们么？”

小慕容寻思片晌，道：“不行，现在回去客栈，如同飞蛾扑火，只怕帮不到他，反而成了拖累。我们先找个静僻之处休息一下，解开你的穴道，再做企图。”

三女之中，小慕容最富智计，江湖阅历更远胜紫缘华瑄，当下两女均无异议，沿着河岸闲步往下流走去。心里所想的，却总是记挂文渊，紫缘每走出几步，便不自觉地转头一看。紫缘看完，华瑄也随着转头。小慕容明知文渊并未跟来，却也忍不住时时转身，只见到颜铁那半张铁面具远远落在地上，一个眼洞、半条嘴缝对着天空。

一百一十八

京城西郊客栈之中，任剑清、向扬、文渊三人仍与皇陵派、靖威王府群敌剧战不下。任剑清功力实不如龙驭清，久斗之下，“云龙腿”威力渐弱，只有且战且避，只管不与龙驭清的雄厚掌劲交锋。

那里文渊与陆道人对剑，各逞特技，旁人但见银光乱窜，剑风割向四面八方，毫无加入余地。文渊惊觉紫缘等三女不见踪迹，心中不安，剑法威风凛凛稍懈，频频险遭陆道人长剑刺中，处境堪危。向扬一边照应赵婉雁，一边搪塞潮水般不停涌来的皇陵门生、王府护卫，亦是十分倒霉。

又过片晌，卫高辛和一名白衣男子双双攻至。向扬单掌出招，使出“疾雷动万物”的快捷掌路，先破卫高辛攻来的一招“斧钺势”，紧随着掌劲潜吐，震开那白衣男子。可是卫高辛位居守陵使之位，武功造诣委实特殊，虽然不及向扬，但此时恃众围攻，向扬又需顾全朋侪，这一掌之力难免打了折扣，不能如平时一般后劲无穷，卫高辛稍加调息，又已抢上。

赵婉雁被向扬臂弯搂着，眼见他奋勇力战，神情肃然，虽然未露败象，但如此久斗，吃力可想而知，心中又是紧张，又是着急，见他又是一掌迫开卫高辛，一咬牙关，轻声道：“向年迈，别打了，你铺开我，赶忙逃罢！”

向扬犹如不闻，仍是不住发掌，掌力猛烈，卫高辛亦不敢正面相抗，不停移步让过。

赵婉雁见向扬不加剖析，心里更急，道：“向年迈，你别冒险，你……你这样护着我，怎么使得开身手？你照旧赶忙走，别要落在爹爹手上，日后我们定能再聚……”

向扬心乱如麻，一边加催掌力，一边叫道：“你若跟靖威王回去，不知会受到怎么样的责罚，又不知他要派几多人重重监视，岂会轻易让你我重逢？绝对不行！”

便在此时，任剑清和龙驭清互对一掌，任剑清闷哼一声，退了几步，显然已吃了暗亏。赵婉雁望见，知道战况实在危急，生怕向扬失手被擒，突然挣开向扬怀抱，朝赵廷瑞的偏向叫道：“爹爹，你……你叫陆道长他们停手罢！女儿这就跟你回去，只求……只求你别这样……”几句话出口，泪水已夺眶而出。赵廷瑞一听，皱了皱眉，并未言语。

向扬大惊，伸手将赵婉雁拉入怀中，叫道：“婉雁，你说什么？我绝不能让你走！”

赵婉雁神色凄然，颤声道：“只能这样，没法子啦。向年迈，我会想措施逃出来，你……你到那座桥等我，我也会在那里等你，好欠好？”她这话说得极轻极微，满溢不舍之情，向扬脑中嗡嗡作响，一时忘了脱手抗敌，双臂紧抱赵婉雁，叫道：“不，不！这一脱离，我受不了，你也受不了啊！”

卫高辛见向扬激动之余，破绽大露，正是袭击良机，心下大喜，右手骈指而成“羽箭势”，满注功劲，直戳向扬背心。不意及体尚有数尺，一道剑芒蓦然横至，正是文渊舍却陆道人来救。这一剑尽封卫高辛指力去路，倘使卫高辛去势不止，食中二指难保，甚至一条手臂都可能给卸了下来，连忙收手后跃。哪知文渊这“潇湘水云”剑意幻化自如，一剑既出，后着不停，剑尖行云流水般兜转已往。

卫高辛在文渊剑下败过一阵，眼见此时文渊剑艺大进，更如惊弓之鸟，慌忙连退十余步，方始挣脱文渊剑刃。

陆道人身法奇快，直追过来，挺剑便刺。文渊一振长剑，接下陆道人剑招，叫道：“师兄，注意！”向扬身子一震，这才回过神来，挥掌逼开前头围来的数名护卫，心道：“任师叔一人斗不外龙驭清，师弟也只能跟陆道人打成平手，师妹跟慕容女人她们不见人影，想要带婉雁脱困，那是难上加难了。可是我怎能让她独回王府，自己逃逸？”

他低头一看，但见赵婉雁柔情无限地注视着他，脸上却留下了两行泪水。只听她轻声道：“向年迈，你很好，你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你。今天迫不得已，上天要我们暂且划分，不外是权宜之计，你……你一定要跟文令郎他们平安的脱离，你允许我，好欠好？”向扬心神激荡，不知如何回覆，只觉眼眶一热，双臂却不自觉地松了。

赵婉雁徐徐低下头，晶莹的泪珠一滴滴落在地上，轻轻转身，望着父亲。赵廷瑞对向扬的武功甚为隐讳，心道：“这小贼武艺高强，王府中只有陆道人能与之匹敌，陆道人却又正跟那姓文的纠缠，颜铁也不知跑到哪去了，如果把这小贼逼急，只怕甚是危险，不如先允了婉雁，待她回来，另行漆黑派杀了这向扬即是，如此婉雁也不会见责。”

主意既定，赵廷瑞便即喝令：“通通退下，让开路来！”靖威王府兵士得令，纷纷退开。这些军兵卫士无一是向扬对手，眼见向扬勇武，杀敌轻而易举，早萌退意，只是王爷有令，不能不斗，此时听得靖威王喝止，正是求之不得，立时退开。陆道人虚晃一招，也不与文渊缠斗，退了开去。

赵婉雁回眸望着向扬，满怀凄清之色，声细如蚊地说道：“向年迈，别忘了那座桥，我们……我们到那里再晤面。”向扬涩然颔首，只觉心中沉郁，一股恼怒直冲胸臆，蓦然仰天一啸，震得客栈内外皆闻，满含气苦悲愤之意。众人愕然之际，向扬一个纵身，直朝龙驭清奔去，大喝一声，双掌倾注全身真力，连劈连拍，声威凌厉惊人，“雷鼓舞山川”猛招疾攻龙驭清。

此时龙驭清正与任剑清拆招，已是稳占上风，眼看任剑清难以支撑，万没推测向扬居然前来横加阻挠，耳听雷掌之声极厉，不禁一凛：“这小子的武功造诣果真又深了一层。”当下分出一掌，“疾雷动万物”，以快打快，仅凭单掌翻飞，便将向扬双掌层叠不穷的攻势尽数接去。

任剑清得向扬援助，压力略减，大吼一声，左脚一记“云龙腿”直踢出去。文渊心思动得极快，陆道人既已抽身，连忙掌握良机，挺剑直逼龙驭清。

这一剑简朴有力，并无任何变化，乃是“指南剑”的正宗招数，端的是稳重精准，劲力沉实。若是以一敌一，龙驭清自不惧文渊这一剑，定能出掌震偏剑势。

可是此时局势陡变，这一瞬间乃是以一敌三之局，龙驭清心下受惊，双掌分抗向、任二人之时，已腾不出闲暇抵御文渊这正大坚强的一剑，当下双手一挥，卸开向扬和任剑清劲力，足下一点，飞跃而起，落在三人困绕之外。文渊但求他撤身避开，一转长剑，叫道：“任师叔，师兄，走罢！”三人聚在一起，朝龙驭清反向冲杀而去。王府卫士已然退开，皇陵派门生人数虽众，却难挡三大能手，几声惊呼，已被闯过。任、向、文三人直向一处房间突入。

龙驭清又惊又怒，直追进去，但见房中窗扇已毁，三人已自二楼跃出客栈。

龙驭清若要衔尾猛追，当可追及，可是卫高辛等轻功不及，定然无法跟上，孤身一人并无十全胜算，当下只气得脸色铁青，一拂衣子，转身走出房间，见陆道人若无其事地看向自己，心中震怒，狠狠瞪了赵婉雁一眼，心道：“这死丫头坏我大事！”赵婉雁俏立当地，见到向扬逃脱，心中喜慰，也没注意龙驭清神情凶狠。可是想到日后相会之难，愁思登时缠上心头，愁喜之间，实是令她心慌意乱。

陆道人淡淡隧道：“郡主能够平安回来，那是再好也没有了。龙掌门武功今世无敌，放走这三人也不打紧，往后见着，再行交手，定能手到擒来了。”龙驭清听他言语中似有讥嘲之意，更是怒极，脸上却不动声色，只鼻子里哼了几声，向赵廷瑞道：“赵王爷，你何以撤了手下？”赵廷瑞何尝不想拿下向扬，只是碍着爱女颜面，欠好明说，当下笑了笑，道：“龙先生切勿见责，回府之后，再行细述。”龙驭清又瞪了瞪赵婉雁，甚为恼怒，却也不再言语，命卫高辛领着众门生去了。

任剑清、向扬、文渊三人奔出客栈，冲过外头戎马困绕，便一路急奔，等到远离城镇，确定并无追兵赶至，刚刚停步。任剑清哈哈大笑，道：“又给咱们逃过一劫，这次可真是好险，来捉拿任某的，要算这回最是人多势众。”他个性率然，对于不敌龙驭清而逃亦不挂怀，大笑几声，见向扬和文渊脸色凝重，笑容马上敛起，道：“这几个小女娃不在，你们两个可都变了样了。”

文渊不答，心道：“师妹跟小茵武功甚佳，也还而已，可是紫缘却是全然不通武艺。不知她们是不是还在一起，若是不尽快找到，我一刻也不能放心。”向扬也是闷不吭声，信步走到一棵柏树之旁，突然纵声怒喝，双掌连发，砰砰砰砰，砰砰砰砰，八下巨响已往，那柏树猛烈摇晃，树叶小枝震得四下乱飞，随着喀啦一声，树干从中折断，往后倒落。

任剑清看了看那树，又看看向扬，道：“怎么，发什么火？”向扬双拳一紧，默然沉静片晌，咬牙切齿隧道：“要是我武功够高，婉雁……婉雁不必回去，我可以带她杀出重围，也不必……也不必这样落荒而逃……”想到赵婉雁依依不舍的神态，心中更是难抑怒火，连声咆哮，掌力连出，将那柏树断干震得木屑纷飞，枝叶漂荡。